呜木果

挖坑断更小能手

【甜奶|柴哈】殊途(3)完

小和尚(刘公子)x罗刹鸟(张生)

清水向。架空世界观。刀子预警!


        近日京城中太平了许多。

  坊间相传,罗刹鸟化于怨气,全无生时心智记忆,貌生妖媚,食人数百,直至吞了心爱人的双眼,才得以窥见生前的贪嗔痴念。

  四月的城中繁花遍地,再没有人因着那邪门的黑鹤身子残破地丢掉性命。

  刘昊然坐在茅草屋外的草地上晒太阳,“书生,书生”,他这样孩子气地喊着。身后的男人正把屋里的小桌子抬出来放在他旁边,晃荡的桌上放着一壶茶和一碗药。“在这呢。”男人声音温软,慢慢坐在他身后向后推了推他的肩膀,让他舒舒服服地倚在自己怀里。

  书生端着药递到他嘴边,小祖宗,该喝药了。

  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把那药分了几次才完全喝完,最后碗底还剩了一点,书生也不恼,不知从哪拿出块饴糖来塞到他嘴里,顺便用指头擦了擦他嘴边的水渍。

  他空空的眼眶上蒙着块布。

  今天,天还是没有亮起来呢。

  不过他倒不怎么在意,有书生在身边,他觉得心安,抓着书生的手指头,身上就暖洋洋的,随便吆喝两声,就知道书生在哪儿做着什么,看不看得见又能如何呢?

  书生揽着他肩膀,同他说找了个讲书的行当,教小娃娃们识识字,念念书,虽说给的银两不多,但也够两个人的吃食和药钱,以后若是不用吃药了,说不定还能给他添件新衣服穿。

  他却听不进这些柴米油盐的话去,只皱了皱眉头问,那你白天去那书堂的时候,要把我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?眼见着他就要耍起脾气来,书生笑了笑答,那老板是个好心人,我早同他说好了,每日带着你一起,你也好在门外学些东西。

  之后他就每日在学堂的屋檐下吹吹风,听着书生在房中念着些之乎者也的词句,有时候他念着书生的声音好听,便跟着听进两句,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有些无聊,他便细细地去听听鸟叫虫鸣,世界总黑漆漆的,让他容易犯困,他便倚着墙坐在石阶上,等着书生讲完课以后出来叫醒他。

  学堂里有个小男孩儿每日来的时候都同他问好,有一日下学之后,小男孩儿的父母没来接他,男孩儿便搬了个板凳坐在他旁边乖乖等着。男孩儿乳名唤作阿长,他捏了捏阿长软乎乎的小脸蛋,听到那个稚嫩的童音问,你是先生的何人?

  是啊,是何人呢?兄弟,好友,知音?都不是。他一时有些语塞,却听到阿长继续奶声奶气地说,你们是夫妻吗?阿娘说,夫妻就是相爱的两个人可以每天待在一起,互相照顾,有什么事情都一起度过。我觉得你和先生就是这样。以后我长大了,也要和隔壁的娇娇做夫妻,每天和他待在一起。他愣了愣神,笑出了声,说,那阿长以后可要好好同你的娇娇做夫妻,照顾好她。

  书生牵着他的手回了家,傍晚的时候书生做完饭菜,一口口的喂给他吃,米粥与青菜,他吃得很香,额头上都渗出些细密的汗珠来。他摸了摸自己长出来一点头发碴的脑袋,听着书生在一旁喝粥的呲溜声,说,

  书生,我们成亲吧。

        旁边人呛了一口,咳嗽着说,这这这从古至今哪有男子与男子成婚的?况且我,不过是只人鬼不明的鹤而已,能活到哪一刻都未知。书生的语气逐渐黯淡了下来。

  他听着这话有些恼,“如今这不是好好的吗?尽说些晦气话。”

  书生便顺着说,好好好,不说了。只是你成日使这小性子,也不知那佛法都修到哪里去了。

  他呆愣着沉默了一会,咬了咬嘴唇,又撒起娇来,都修到你这儿来啦,我这也算度化了妖邪,功德一件。

  书生,小时候我贪玩学过不少东西,往后我编些东西拿去卖,然后买块红绸布来,你穿红色肯定会好看。

  嗯。

  后来他就待在家里日日编些小玩意,他手也巧,虽是看不见,可也能估摸着编地有模有样,几十日下来攒够了钱,他悄摸摸地自己去了市集去找那家他从前记得位置的布匹铺子,店里人似乎多的很,他问身旁一人朱红色的料子在哪边,便循着方向过去拣了块材质尚好的,让老板包起来。老板从他面庞认出这是从前那刘府里的公子来,想起从前这孩子心善的很,如今却实在有些落魄,多问了句,小师父要这料子可是身边要办些什么大事?他听得有些不明白,便随口一答,没什么。老板便说,既然如此,我看公子面善,这有些同一批的边角料,也能拿去做些手帕之类,我叫他们一同给小师父包了去吧。

  他道了谢,欣喜地把那布料抱在怀里,估摸着书生此时应当已经回了家去了,他便拄着杖往归家的那篇野林子走去,有条路经过书生从前的孤坟,他总觉得晦气,今日他急匆匆想着早点回去,才选了这条阴森森的路。

  走到一半他听到路边有人说话,伴着木头板摔在地上的声音。其中一人问,我们成天帮着庙里那位做这些苦差事,何时才能等得轮回投胎?回答的是个清冷的女声,淡淡的说,少些抱怨,在庙中做无常鬼乃是积德善事。如城隍神大人所说,现在太阳下山了,尸体曝晒满一日,这罗刹鸟应是邪气散尽了。可怜最近庙里少有香火,大人连这些事情都难有气力去做,只前些日子有个小和尚焚了几炷香,方得些灵力来除这邪祟。

  他手脚发软,拄着杖跌跌撞撞地找着归家的路,林子里寂静的很,只有被他踢到的小石头往前滚了几滚的声音,他定了定神,只当刚刚是自己听错了,他好不容易寻回来的书生,早就不害人了,每日本本分分地教教书,哪能算的上什么邪祟呢?

  他气喘吁吁地赶回家,心脏咚咚地跳着,慌乱得像要从心口处坠下来。许久,他攥着拳头,终是鼓足了勇气,唤了声,书生?

  耳畔传来一声悲鸣。

  他循声跑到窗前,羽毛无力地拂过他脸颊,那鹤似是呜咽了两声,然后用尽了全身气力,挣扎着变回了人形,他还想和他说说话,一句也好。

  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,他的书生躺在床上,一个字一个字极其费力的说着。书生几乎没有体温了,呼吸声越来越轻,他撕心裂肺的哭喊着,让书生别走,可他还是走了,他摸不到书生幻化出的那具身体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什么都没有,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,他哽咽地发不出声音,只有大颗大颗地泪从他空瘪的眼眶里流出来,把怀里那块崭新的布匹一寸寸打湿。

  许久以后,公鸡聒噪地打着鸣,似乎是天亮了。

  他躺在床上,心如已灰之木。

  一阵敲门声过后,阿长小心翼翼地踏进房中,说是来寻先生的。

  往后再没有先生了。

  他顿了顿,阿长,你可听说过善恶有报?究竟为着哪般,我种的因,结的皆是苦果?

  师父,阿长听不懂。

  师父,你怀中抱着这匹红布真是好看。

  自是好看的。

  师父,这一小块白布是做什么用的?

  哦,是留给先生的。

  书生,我想回家了。

  阿长按着他说的路,一路把他送到了相府,临走前阿长还说,大哥哥,阿长看着你和先生最近都瘦了,你们都要在这个家里多吃些好吃的啊。

  他后来的确吃了许多。夫人见儿子终于肯回家来,回来的时候瘦的已经一副皮包骨的样子,还吓了两只眼,心疼地哭了两天两夜,还不忘日日催着府里的厨子,鸡鸭鱼肉换着样往他屋里端,他也狼吞虎咽地通通吃进了肚,从前就伺候在他身边那个丫头同夫人说,少爷最近胃口大的有些反常,而且似乎比以前要更爱吃甜食。后来又有各式各样的蜜饯被买来送到他桌上。他吐着果核,喊小丫头再多拿几盘来。

  小丫头看得心里直发怵,又联想起几个月前那桩事来,斗着胆子问他,少爷,那张公子……

  他停了嘴,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,哪个张公子?

  不等那小丫头再说些什么,他却不怎么稳当地忽然站起了身,小丫头赶忙去扶,他说,我记得我们这城中有座城隍庙吧,你准备准备,我想去添些香火。

  那日刘家的小少爷醉醺醺地抱着酒坛子进了城隍庙,这一把香火把那整座破庙烧成了灰。他同傻了眼的丫头说,一座没人来的破庙,少爷我心善,不过多添了把火,又能如何?确是一座没什么人的破庙,后来京中再论起,只说那刘家公子似是中了邪,实是有些疯魔。

  那日过后,他便总一个人闷闷地抱着那匹红布躺在房中睡觉,饭也吃的少,府里上下都忧心得很。

  有一日他突然问身边的小丫头,今天天气如何啊?

  回少爷,万里无云,晴朗得很。

  丫头,家里是不是有一处楼阁傍着静湖而建,足足有五六层?想来现在应该风景不错,我们去赏景吧。

  丫头心里不明白,少爷一双眼都没了,赏的是什么景?可还是依着吩咐,备了轿子,一路到了那处华丽精致的建筑旁。

  他到了最高一层,让身边人都退下。

  他向前靠着栏杆,阳光撒在他身上,他自言自语说,真是好天气呀。

  现在想来有些遗憾,都未带你看过几分风景。

  若昀。

  他嘴唇翕动着,反复琢磨着唇齿间这两个字,从前怎么会连你的名字都从未叫过呢?

  若昀,我这草草半生,与你相关的故事只那么一丁点,现在看来不过像是黄粱一梦罢了。

  初见时,你用那样好听的声音说,小生姓张名叫若昀,不知公子姓甚名谁?

  你离开时声音便不怎么好听了,还带着一股血味。

  我从前听闻,自戕同害他人性命一般,都是重罪。等死后都要扔到地狱里罚上百万年才有下世轮回,我现在去,应该还来得及同你一起吧?

  午后的阳光里,锦衣华服的少年披着块有些破烂的红绸,从高处一跃而下。

  书生啊,

  最后的时候你说,昊然,愿你往后能平安顺遂。

  也不算什么难事。

  跟在你身旁,便是我的平安顺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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